申屠九

偷得浮生半日闲,再偷浮生两贯钱

《我家爹爹是条龙》贰。缘轻莫负情重

null第二章。缘轻莫负情重

 

璇玑宫。

 

润玉负甲未脱,一身凛冽的杀气混着浓重的血腥味从外回来,吓得托着常服前来的仙侍不由自主一个冷颤差点手翻扔掉。

 

“殿下恕罪。”仙侍卫儿在润玉回头寒刃般的目光中跪地请罪,被分来璇玑宫当值,辛苦是辛苦了些,不过难得舒坦自在且待遇极好,夜神殿下人如其名,温润如玉且大度宽容,从不苛责她的工作,这么多年来仙侍府的小姐妹无不羡慕她的运气,可自从殿下历劫归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若不是仙侍府又拨派来一个仙侍相助,她只怕早已小命不保。

 

润玉顿步,手拂过将衣物放在一边,看了垂头战战兢兢的卫儿一眼,问道:“酉归在何处?你去唤他来。”

 

“是,殿下。”卫儿忙忙一拜起身出去,可是酉归,她也不知他去了何处,殿下此次出门前派他去办事,他到现在也还没回来过,便是如此一句简单的回话,打死卫儿也没这胆量说出来,夜神吩咐的事情,她如今不敢有半句疑问,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润玉踱步过去站在水运浑天仪前,水流计日分时,一刻不差。人界万年一轮回,世界颠覆,沧海换桑田,万物复始重来,自他历劫归位已有四十八日九个时辰整,凡间不知已变成什么模样。

 

他伸手,流水穿指而过,像极了握不住的时间。

 

“如果我能死的早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及时赶上你的脚步,鱼儿,你到底在哪里?”

 

当日她令他等着,等她回家去寻来救他的妙门。那时节已快至霜降了,他答应陪她过生辰的,是他食言,没有等到她归来,所以如今要受这样的惩罚?

 

叫锦觅的,在南海查无此人。那鲛人族里,叫知鱼的倒有几个,可全都不是她,他不知她回去后被困于何处,那南海氏族庞杂,多股势力盘根错节,他甚至不知她是谁家女儿,又是何身份,他已然翻遍了南海的每一方幽岛、每一片海域,还是找不到她的一丝踪迹,天下水域他也已探寻了大半,酉归还在继续寻找,只盼他能带回来些消息。

 

他真是很后悔为什么一开始不相信她说的话,逼得她编出无数谎言做掩以求他留下她。若是早些信她,她是不是就会将来历据实以告,他们也不至于失散。


他想起成婚那天她因为一句玩笑忽然傻乎乎的问他是不是龙,又说起许多神魔妖鬼的事情,当时的情状,他只以为她因那般草率的就嫁给他,多半是想家想亲人了。如今细思,才发觉她那是刚成婚便怕分离,怕生死相隔,他也很害怕,后来她说可以求来生,他便想着世世都去找她。

如今却不用了,一世劫了方知自己真的是龙,可以与她千年万年的共携手,再也不怕生命长度不同会将他们分开。

润玉垂首理去银甲上的血迹,他是龙,没有那让人无能为力的寿数差异了,可如今叫他们无法相守的,却似乎更为棘手,他胸中虽有万全的计较,却也怕出现一星半点的纰漏,归位以来一时半刻也不敢放松,他很清楚日后有多艰难的路要走。

有人在等他,隔山隔海他也要去。可是此时却连她人都找不见。


“离离怕见花枝动,蔼蔼长教酒盏亲。”润玉抬目望着大殿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下方一盆植物长的郁葱蓬勃,已经挂了果,他盯着半个拳头大小的果实看了半晌,颓然伤叹,修剪了多余的枝杈,又提起喷壶浇水。

 

“你珍而重之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桂花酿,那两本证书,还有你种的癞葡萄,长得特别好……”他浇水的手猛然颤抖,脑中一丝乍明,犹如醍醐灌顶,“葡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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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盆植物是她凡间朋友所赠的种子培植的,可这天界所有花植皆为烟云所化,即便是仙友们从其他五界移植过来的真花植株也无一得以开出一朵真花来,为何偏这一盆人界的植株不但开过花,还结出了果子。


“鱼儿,难道你当真并非出自南海鲛人族,而是葡萄,却来自花界——是以栽花种草皆因木系本源灵力?可为何又会如此强大的水灵力?”润玉但觉胸口钝痛,弯下腰大喘几口气,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识海里蹿腾而起的识息似瀑流,他已顾不得细捋多思,大踏步便出了殿门,无论如何,先去花界走一趟总是没错的。

 

水神步入璇玑宫时,润玉挟裹着急风骤雨之势正要出宫。

 

他不由语气间便带了怒发了急,“夜神这一身戎装步履匆忙的又是要去何方?”

 

“仙上……”润玉怎么也没想到水神会来,他止步躬身,平复翻涌的气息,凝神静气道:“小神见过水神仙上。此去向父帝复命。”

 

水神猜不透润玉这架势又是要去干什么,暗自庆幸来的还算及时。

 

“复命?何须如此匆忙?一身血污,发冠不正,如何登殿面君?”

 

润玉摸不准水神来此的用意,只道:“是小神失了礼数,只因南海事出紧急。”

 

“大战穷奇受的伤可痊愈了?这一身血迹又是斩杀了何方妖兽?这刚回来就又揽南海之事?”水神理平衣袖上因急行而起的褶子,好整以暇道:“夜神自复神位可真没一刻闲着,这冥界也闯过了,又连斩为祸四海的妖兽,若是有心之人将这诸多事情勾连在一起参你,夜神可有想过因此失心于陛下的后果?”

 

润玉面容清冷,未起分毫惶然之意,“小神身正无愧,斩杀妖兽之事无话可说,往冥界也只是去问了冥王几句话,并未做任何有违天规天条之事,润玉凡世投生到母亲那里,只有二十三载母子缘,却累及母亲受尽苦难一生不幸,去问一问她的来世无非人之常情,纵使有心人搬弄是非,也只是润玉尽孝心枉顾仙凡之别,还不至于严重到失了君父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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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已如此行事,那必是备了万全之策,任谁去查也拿不到他的把柄,水神瞧向润玉,他果然是不了解这个素来和光同尘的夜神。

 

“罢罢罢,虽是为孝,为苍生,陛下不生疑,但夜神如此一改往昔的做派,几千年来韬光养晦求得的逍遥自在便是毁于一旦,这般高调的连战连捷,恐怕已经成为天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小神乃是奉天帝法旨行事。”润玉心头转了一圈,猜想水神怕是知道了些什么,依旧沉静道:“并且很快,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无意与旭凤相争。”

 

水神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你以天帝之命为掩,欺瞒了所有人,如今你的岳丈找上门来,我倒要看看你预备如何解释让我也相信。”

 

润玉一凛,心中反倒冷静下来,“水神仙上何出此言?”

 

“应龙历劫命盘非同一般,旁人窥不破,缘机仙子的天机盘掌控不了,但那命星移位你可有想过此事岂能瞒得过上清天斗姆元君——天下星斗之母,南海鲛人族之祸未免太过凑巧,此事当真如此顺理成章?夜神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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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心中已然明晰,抬臂作礼道:“玄灵斗姆元君竟关心区区小神历劫一事,润玉谢过。南海之事,润玉本是奉了君命,元君既已知晓润玉携有私心,那我便携这私心了。”

 

水神瞧着润玉不再做何掩饰的脸上露出灰败,便直戳他心窝子道:“夜神揣度君心的本事了得,陛下对此不疑有他。夜神殿下,可是寒心陛下偏心至极,无论为君为父对你都不曾有过半分关心,便要搅扰这六界安宁做赔付?”

 

润玉心中发凉,因由某些事他是怨恨父帝,水神竟然看得懂他的心,可他却无缘这样一位父亲。他跪地,不再做任何遮掩,大礼叩拜道:“润玉并非要扰去这六界的安宁,只是与人互许终身,约定永世,岂能相负!便是要祭上性命,也得找到她之后。”

 

水神只觉一瞬间气血倒逆,指向他的手指都气得发抖,“你倒也不含糊,还真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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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坦然道:“元君与仙上不都已知晓了吗?润玉又何必做隐瞒,我活了这数千年,唯凡人那二十余载才算是真正活过,天后构陷使我下凡历劫,我如今却感激的很,能遇到小鱼,即便相守在天界来算不到两日,那也足够慰这几千年的寒。”

 

水神的怒火消了大半,重重叹了口气,“缘轻情重徒是枉然,那凡尘之事已在凡尘了结,夜神通透,为何执迷不悟。”

 

“只是凡尘之事吗?这场历劫所始所终如何,小神心知肚明。小神下界所历之世奇巧,若非有天定机缘,区区尚未成仙的精灵如何探破,”润玉再拜,道:“仙上,润玉不敢求您宽宥,但求您宽限些时日,润玉自会上门请罪。”

 

“宽限些时日?待你积够功德,寻到机缘,便去请求废除这婚约?”水神听此一言火气不免又烧了起来,“既是如此,你也别跪我了,你是君我为臣,本神承不起天帝长子如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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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跪地不起,却不再请托,只是沉目一语道破:“旁人不知这婚约到底如何,水神仙上何必装糊涂,难道润玉此生真能等得到那水神长女?”

 

“你……”水神语凝,胸口憋了一股气却难以发作。

 

“退一万步讲,他日水神长女出世来,润玉早已与那鲛人族的一条小鱼许下终身,就算我肯委屈小鱼让她为侧妃,仙上一生情衷一人而已,难道却忍心自己的女儿为了履行婚约嫁给一个心中无她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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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气不打一处来,这浑小子竟敢扯出他来类比,由是怒道:“润玉,你未免太过天真!上神之誓,婚盟已成三千余载,你难不成还真想反了天道!”

 

润玉涩然笑了笑,“天道若无情,反了他去又如何!我绝不会像仙上这样妥协另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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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倒无话可说,胸中满是莫名怒意,“我跟你费这么多唇舌是为何,头晕?晕就对了,想不到我一生光明磊落,如今为了你们父子倒使出了这下作手段,还被你小子怼的哑口无言。”

 

润玉已经不太听得清水神在说什么了,眼前幻影重重,他掐着额抬头,看到水神嘴一张一合的从袖上拿下什么东西结灵封了装进怀兜,他预感十分不好,想站起身来却失力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水神将玄灵斗姆元君给的香片装好,将润玉送回寝殿,在殿外设了一层结界,进殿一番施法,洗去润玉凡世历劫的所有记忆,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一想到还有许多事要替他善后,心间波澜顿起,索性任他满身血染脏污不堪的睡着,并不打算为他清理,撤了结界便大踏步走出扶元殿。

 

回头仰首看向那龙飞凤舞的三字,扶元殿,这块匾额为天帝亲手所书,大约是作为父亲对儿子唯一一点疼爱了,可这疼爱却加在布局之上,夜神也是个可怜人。

 

扶元二字,天帝长子的地位不言而喻。

 

璇玑宫里,大殿下寝居的这块匾额,三千一百年前正是随着赐婚的法旨一起颁进宫门的,彼时他还不是夜神,只是一条刚晋仙位的白龙小仙,水神心里十分清楚,当初婚约定的是长子而非嫡子,天帝便是用这长子为棋,意在斩他心念控他水族之权,只不过他彼时已然不在乎这些了,那婚约他应便应了,却不想三千年后竟有如此麻烦因这婚约而起。

 

“你每晚睡在这扶元殿,却时时想着如何毁了这桩婚,可真是你爹的亲儿子。”水神甩袖刚踏出扶元殿院门,迎面来了一个仙侍,“你是璇玑宫的仙侍?”

 

“小仙酉归,新来璇玑宫当值,拜见水神仙上。”

 

“这璇玑宫如此冷清,本神来了这半晌连个奉茶的也没看到,人手不够用便去仙侍府再领几个回来。”水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垂首而立的仙侍,看着很是稳妥,想必是润玉精挑细选可得信任的。

 

“多谢仙上体谅,璇玑宫向来门庭冷落,是以活少,我们几个做得来。仙上之言小仙定回禀殿下酌定。”

 

如此滴水不漏倒是个可堪大任的,水神道:“酉归是吧?璇玑宫活少便可如此懒怠?你是去了何处?”

 

“小仙奉殿下之命出门办差。”

 

“是何差事?”

 

酉归正沉吟着如何作答,不想水神却没等他答话,只是自顾说道:“你家殿下擒拿穷奇时身负重伤,那隐患今日忽然发作,情形严重,像是伤了脑袋,你且去请岐黄仙官来为他诊治。”

 

酉归面色变了变,慢慢抬起头看向水神,声音中带了几不可查的颤意,“仙上这是何意?我家殿下……不严重吧?”

 

“是本神在问你,去办何差事?”水神肃面威严道:“他自己都交待了,你又何必替他隐瞒。你不说实话,谁都救不了他。”

 

“是,”酉归心中计较,水神独自前来,这事或许瞒不下去,也不可再瞒了,“小仙奉命寻访水族一条名唤知鱼的鱼属精灵。”

 

“寻我水族精灵,你也是修习水灵的?”水神招招手,“去夜神的书房说话。”

 

酉归领了水神去七政殿,听了一番吩咐,颤颤巍巍的将润玉珍视的东西一一奉上。

 

水神将一应物什纳入乾坤袋中,说道:“你家殿下擒拿穷奇有功,如今重伤昏迷,你好生照顾,九霄云殿与布星台,本神自会禀明陛下另作安排。”

 

酉归送水神出门后坐在璇玑宫的大门口发怔,不觉泪意倾洒,自语道:“现今该如何是好,殿下。”

 

卫儿回来时却见酉归坐在璇玑宫大门口哭,看得她更加胆战心惊。

 

“酉归,殿下发脾气了吗?你怎么去了这么多日不回来,璇玑宫快成冰窟窿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殿下……受伤了,”酉归站起来抬袖抹干净眼泪,这才想起水神交代的事情,“你快去请岐黄仙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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